黎云瑾正要开口，目光却顿住。
她那爱整洁的二哥锁骨的里衣处，竟是鲜红一片。
她下意识朝那处伸手，黎长却倏然后退躲避。
见状，黎云瑾顾不上胸口撕裂的伤，忍着疼附身上前拉开黎长铮的衣领。
血腥味萦绕鼻尖，只黎长铮露出的那一块肌肤上，就没有一处好肉！
黎云瑾捏着他衣服的手都在颤：“哥……”
黎长铮握住她的手：“我在战场上什么伤没受过？这都是小伤，不疼的。”
他看着黎云瑾通红的眼，又道：“你呢？你的伤口疼不疼？”
黎云瑾瞬间泪如雨下，她哽声开口：“怎会……不疼。”
黎长铮一怔，随即沉沉叹息一声，他将人虚虚环住，轻轻拍着她的背。
一如当年，父兄死后，他独自带着妹妹长大的时候。
“我们姝宁长大了，也能救哥哥了，这是高兴的事，不该哭的。”
黎云瑾抽动肩膀，再也忍不住恸哭出声。
如果不是为了替她向萧赫清讨个公道，二哥怎么会受这么严重伤？
要是留下病症，她怎么对得起故去的爹娘。
知道她是自责，黎长铮安抚的扶起黎云瑾，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故意转移话头。
“姝宁，我听说那周雪落，死了？”
黎云瑾眼神黯淡，轻轻点了点头。
不料黎长铮却斩钉截铁：“不，她绝不可能死！”
黎云瑾眉心一跳，下意识抓住了黎长铮的手：“二哥，此事不可胡说。”
“姝宁，你听二哥说，当时我虽有拦人的动作，可我的刀分明没碰到她，可她却做出这样的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是我失手杀了她，既然受伤是假，死亡又怎会是真！”
黎云瑾脑子里嗡的一声。
黎长铮反握住她的手：“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查明真相，拆穿这场阴谋。”
他眼神落在黎云瑾的伤口上，缓缓道：“只要二哥在，你这一剑的委屈，我定会为你讨回来。”
这时，门口响起吴明的声音：“将军，圣旨朝着将军府来了！”
片刻后，黎长铮和黎云瑾跪在门口，宣旨太监扬声宣读。
“边境急报，突厥卷土重来，不日便将攻城，特命黎长铮即刻带兵出征！”
宣旨太监走后，黎云瑾目露疑惑：“二哥，突厥身处塞外，冬日本就粮草不足，怎会选在这个时候发兵？”
黎长铮沉吟片刻才开口：“或许是穷途末路，拼死一搏也未可知。”
黎云瑾却不赞同，只觉有些心慌：“二哥，你身上有伤，此战我去可好？”
黎长铮一愣，随即笑了。
“你年纪尚幼，又未去过边境，如何迎战？若是雲清对我说这话，我倒真有可能应允。”
“姝宁，我与父兄所愿，唯有万民安泰，今日敌军侵境，将军府义不容辞。”
冬月之下，黎长铮嗓音沉定。
黎云瑾所有劝阻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
她仰头看着黎长铮冷硬的下颌，轻轻握住他的手：“二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好，等二哥大胜归来，给你带突厥最锋利的宝刀。”
当夜，大军开拨。
金陵城外，十万兵马整军待发。
号角声悠然传来，气势恢宏。
黎云瑾看着黎长铮挺括的背影，终是忍不住抬腿追上。
“二哥！”她急急奔向黎长铮，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蓦的抱住了他。
“二哥，我在府中等你归来，你不要失信于我。”
黎长铮僵在那里，好半天才抬起手，小心翼翼的顺了顺她的发。
“jsg好，自我们姝宁及笄后，再也没有这样对二哥撒过娇了。”
黎云瑾鼻尖骤酸，强忍着不舍松开手。
看着黎长铮翻身上马，带着大军渐渐远去，再未回头。
蜿蜒在官道上，如同一条长长的巨龙。
直至最后一面旗帜也看不见了，黎云瑾才不舍转身。
不想刚入城门，就见不知何时在此的王府管家。
见黎云瑾，管家微微弓腰：“黎二姑娘，摄政王有令，命您过府一趟。”
过府？
萧赫清不是厌极了她，怎么可能会召见她？
黎云瑾眼里闪过疑惑：“夜以深，王爷何故让我去？”
管家眼里闪过一抹暗讽：“王爷今夜举行大婚，可惜王妃行动不便。”
“自此，王爷有请黎二姑娘背着王妃跨过火盆，进门拜堂！”
第5章
黎云瑾难以相信，萧赫清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折辱她。
轻雪飘落，冷风通过喉咙穿入心脏，冻得她整个人都发僵发木。
许久后，黎云瑾才道：“臣女，领命。”
……
王府内，乐声震天。
黎云瑾站在门前，不由想起五年前。
萧赫清被封爵位时，曾拉着她手，一字一句的承诺。
“姝宁，待你我成亲之日，我会求皇兄赐凤冠霞帔，再予你十里红妆，让整个金陵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
不过五年，竟已物是人非，他也另娶他人。
院内隐见人头攒动，如今摄政王府如日中天。
明明是一场荒诞至极的冥婚，而朝中官员竟无一敢阻止萧赫清。
黎云瑾按下翻涌的情绪，缓步朝里走去。
一进门，便看见了站在灵枢旁的萧赫清。
四下贴满了囍字，衬的他一张冷脸也多了几分柔和。
“既然黎长铮不能亲自到场，那黎家的罪孽便由你来赎。”
看着萧赫清眼底的嗜血，黎云瑾寒意从脚底腾起，瞬间传遍全身。
此次出征紧急，粮草还未行。
若她惹萧赫清不快，哪怕只缓个三五日，边境将士也足以吃尽苦头。
黎云瑾闭了闭眼，挺直的背，一点点弯下去。
“任凭王爷吩咐！”
萧赫清嗤笑一声：“那便跪在门外为这场大婚高唱绸缪，直至礼毕！”
这话，如雷炸响在黎云瑾耳畔，有一瞬间，她眼前恍惚出现两道身影。
少女巧笑嫣然：“萧赫清，日后成亲时，咱们让喜娘唱绸缪好不好？”
少年眉宇温柔：“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可以。”
萧赫清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怎么，你不愿？”
折辱如同利刃钻心，生生将她撕裂。
可一想到二哥冰冷的铁甲，姐姐家一双嗷嗷待哺的儿女，在军营苦练不缀的弟弟……
黎云瑾压下眼角泪意，迎着萧赫清冰冷的视线，一步步转身走向门外。
通！
膝盖磕在地上，寒意，痛意，从那一处直透心脏，刺的她声音都变了调。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
黎云瑾唱了一遍又一遍，目光却不自觉定在厅内行礼的萧赫清身上。
“一拜天地！”
黎云瑾心如刀绞，喉间猛地涌上腥甜。
“二拜高堂！”
话落，黎云瑾再也无法继续唱下去，一口鲜血吐在门口的青石阶上。
她面白如纸，喉间疼的仿佛有火在灼。
见此情形，有人惊呼出声：“黎姑娘……”
萧赫清随意回头，瞳孔一缩。
他下意识想要去扶黎云瑾。
可念头刚冒出来，脑海里骤然冒出一股尖锐至极的痛意，像是要将他的头生生劈开。
萧赫清扶额，再回神时刚刚的念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走到黎云瑾面前，眼里一片漠然。
“黎姑娘此举，是对本王的婚礼有意见吗？”
黎云瑾哪怕已经疼到难以言喻，却仍旧强撑着向萧赫清叩首。
“臣女在此，恭贺王爷王妃结百年之好，白首同心，永不分离。”
……
黎云瑾出王府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她脚步虚浮，脸色惨白。
守在马车旁的吴明急步上前搀住她：“二姑娘，是属下无能。”
黎长铮走时，特命他留下保护黎云瑾，可如今，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姑娘受苦。
黎云瑾摇了摇头：“此事，万不可告诉我大姐。”
吴明遵令。
两人回府后，黎云瑾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整整三天三夜，她没踏出过一步。
直到第四日清晨，黎云瑾才打开房门。
走出来那瞬，就见跟她一起长大的侍女墨画脸色憔悴。
黎云瑾轻声询问：“怎么脸色这么差？”
墨画目露迟疑，犹豫着开口：“前日摄政王带着人去了栖花苑，下令将其……拆了。”
栖花苑是皇家培育名种之地。
当年，萧赫清从陛下手中讨了两亩地说要养花，还说只待来日与她成亲时，花团锦簇。
培育成功第一株花时。
萧赫清高兴的带她去放纸鸢，还在其上写‘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姝宁，他们说把这纸鸢放的越高，许愿就越灵。”
当花开到一百株时，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自己要帮忙时却被他拦在门外。
“这花带刺，你不要碰，免得伤到，我来就行。”
一桩桩一件件，回想起来，竟如刻刀剜心。
黎云瑾眼眶酸胀，喃喃重复：“拆了……便拆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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