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必要去还这个钱，孟训已经十八岁，那套房子他自己有权利处置，她甚至不需要对他的高考负责。
他的前程，富贵与否，她都不会去参与。
可眼前，她得出去。
手机里面的联系人不多，千里之外老家的姨妈自然指不上，刚刚加上的孟训在医院自身难保，三个舍友是女孩，不好大晚上到处跑，几位老师和肖衍生更不能参和私事，最后就剩 千秋秋能够来捞她。
他工作辛苦，她本就不爱麻烦他。
经过了这个端午节，陈独不敢断定，他是否听说她在警局会来救她，像普通的男朋友一样。
手指点在 千秋秋的电话界面，初中被爸爸送回老家没多久，她心里依靠的树都干涸而死，爸爸的死将它们连根带走。
后来和 千秋秋在一起，曾有一棵树生长过，但它一直都是幼苗。她不敢靠它，怕折断它。
今天，在这里，陈独突然想知道，他能不能依靠。
电话里等待接听，被对方挂断。
陈独再打，对方又挂，再打再挂。
来往反复，陈独陷入一种死循环，平常她打电话 千秋秋不接，她不会打第二个，心里希望自己不会打扰 千秋秋的正事。
可今天，陈独硬是打到对方烦了接电话。
“什么事？”电话那头是热闹的音乐声， 千秋秋厌烦的声音传过来，陈独听出来却假装没有，比起他的厌烦，这间审讯室太安静，她更不想呆在这里。
“我……我周五回了老家。”陈独思虑良久，打算和他坦白这几天所有的事。
“然后呢？你和你弟弟团圆，现在找我做什么？”他当然知道她回老家，此刻 千秋秋只觉得恶心，她背着他把镯子卖了，补贴她那个没有血缘的弟弟。
“我……”陈独想说她被关在这里，没有人领她出不去。
可他不加掩饰的厌恶，没来由的让陈独觉得，他在戒备她向他要钱。
眼前又浮现那个下午，他陪着那个小公主一样的女孩，豪迈的刷了十万给她。
这大概就是穷人的自尊心吧，她一直没问他到底是谁，那女孩的行为看起来像他的妹妹，而他确实有一个妹妹。
赚到的第一桶金，花给自己的妹妹，有什么不对？
她知道，他和她没有血缘关系，不该问他要钱。
可是他说过，他们永远不会分开。
陈独心中最后的希望都在 千秋秋这一句话上，鼓起微弱的勇气，道：“ 千秋秋，我有一点麻烦，你能借我一点钱吗？”
看在我曾经和你一起吃过两年馒头泡免费汤，借我一点钱，我可以一点一点慢慢还你。
“好啊，你要多少。”对方失笑，满口答应。
陈独听出来那是嘲笑，因为这是在她漫长的成长过程中，她听到植入骨髓的语气。
心里已经有了结果，那棵树摇摇欲坠，也快要死了。
“十万。”陈独闭上眼，说出这个数字。
“呵呵……陈独，你不如出去要饭！”
那边发出决绝的声音，之后挂断，只有嘟嘟声。
终于……
话虽侮辱人，但陈独却不觉得难受。
早该接受了，她活着的这些年，每一次付出，都不曾有一次得到回报。
陈独连哭都没哭，把自己裹紧，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只能等明天说明情况自己走了。
头上的血顺着五官往下流，陈独拿手擦掉，手上一片鲜红。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警官进来：“陈独，你可以走了。”
陈独点头，什么都没问，跟在陈警官身后。
……
冷冰冰的大厅站着一个男孩，一条腿一只手打着石膏，勉强用另一条腿和另一胳膊撑着拐杖，在冰冷的大厅等候。
见她出来，肿胀的脸笑嘻嘻，格外开心：“姐，我来接你了。”
陈独看见那颗连根拔起的树，被人扶起栽种救活，树枝迅猛生长，枝头长出一颗果实。
那因为 千秋秋发芽的树，结出了孟训的果实。
第十五章、责怪
凌晨一点从警察局出来，诊所都没有开门。
索性皮外伤不严重，陈独借了点水拿卫生纸擦干净脸上的血，扶着孟训回家。
医院离这里太远，先回家住一宿，明天再送孟训回医院。
进门的那一刻，陈独心里说道：爸，我回来了。
……
“姐？”孟训见她发呆，心里忐忑不安。“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我听说舅妈打你，我不放心。”
陈独摇头，进了厕所洗脸收拾，头发里的伤口勉强抹了点酒精消毒，陈独顺便端了盆热水出来给孟训泡脚。
他好着的那一条腿上沾满泥土，不用问都知道，他是靠着拐杖一下一下跳到警察局的。
“我……我自己来，我自己想洗个澡。”
孟训受宠若惊，连忙拒绝陈独，要求自己解决，他脚底磨出了水泡又被压烂，血干了粘在脚底，不能让姐姐看见。
孟训不想让她看，陈独没强求，起身去了他房间，给他拿换洗的衣服。等孟训将脚冲干净换上拖鞋，陈独将他扶着坐在洗手间的凳子上去洗澡。
青春期的男孩子，对男女观念开始有化学反应，陈独在这里难免不适应，躲躲闪闪的差一点闪下凳子，被陈独训了一句，才肯安分的让陈独给他洗。
男孩很瘦，肋骨的痕迹明显，敏感的地方让孟训自己洗。
陈独不谈其他，也不尴尬，帮他换了衣服让他躺着睡觉。
“姐，你别走。”
孟训见她要出去，连忙坐起来，又不小心碰到伤口，跌回床上。
“你别走……爸妈走了，你也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每天闭上眼家里都是你们的影子，我想跟你们一起去，可梦里爸说你没走，让我也不要走。”这三年，他时时刻刻都在煎熬，知道陈独不喜欢他，也不敢去找陈独。只能一个人待在这间房子里，画地为牢，等着她回来看他一眼。
一米九的男孩，没出息的看着她哭。
“姐，我以后听你的话，我会好好读书不惹事生非，你别走，我会乖，别不要我。”他谁都没有了，小时候照顾他的姐姐再不要他，他真的没有活着的勇气。
“我不走。”陈独轻叹。
孟训开心，脸上挂着鼻涕，艰难的挪到床里面，把外面的位置留给陈独。
最开始他们都还小，父母工作都很忙，陈独方便照顾年幼的孟训，怕他从床上翻下来，也是睡在外侧。
一张一米五的床，躺着成年的姐弟俩。
“姐，你不要担心我舅舅的事，我考完试就去打工还钱，我不会让他以后再找你麻烦。”从陈警官那里听说了陈独今天的遭遇，孟训只觉得自己没用，一直在拖累她。
“你舅舅答应额外给你五十万，你还留着房子做什么？”陈独疑问，这房子前后等于卖七十万，在小县城也不算亏多少，他明明可也卖了它，让自己过得轻松些。
现在饿的皮包骨，甚至弄的断手断腿。
孟训摇头，想起现在是黑夜，陈独看不见，才带着哭腔出声说道：“父母都没有了，这房子再卖了，咱们就没有家了。”
“姐，不管你去哪里，这里都是你的家，我在家里面等你。”
家，她早就没有家了……
千秋秋也没了……
陈独不再说话，闭上眼假寐，再睁眼孟训已经睡熟。
起身，拿起手机去厕所，给叶思雨打电话，请她帮她给老师请一周假。
孟训这个状况，她走不开。
至于 千秋秋，过了今晚，陈独反倒不怪他也不难过了，她的苦难与他无关。
别人的金钱，拥有绝对的支配权，她也没资格奢求。
看着镜子中狼狈的自己，头发乱飞还粘着一块块血痂，脸颊上红肿的肿起，红血丝满布的眼睛和眼下的黑眼圈，让陈独想起那个小公主。
“陈独，不难过，也别生气。”她自言自语：“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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