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也没有。”他似乎是嗤笑了一声。
柳清姿把头埋得更低了：“不过，如果您能同意，就算我……找您借的，行吗？”
“三院住的是你什么人？”他笃定了答案一般，气定神闲地又扔出一连串的问题，“他得的什么病？这笔医疗费已经像个无底洞一样要拖垮了你，你难道还欠得起别的债？”他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给她倒了一杯，递到她面前，“柳清姿，你逞什么能呢？”
女孩的神色变了几变。
清澈的眼中先是隐隐浮上一阵雾气，接着眼帘就低垂下去。女孩借低头喝水加以掩饰，暗暗瞪大了眼睛，死命地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不允许自己哭，不允许自己委屈，更不允许自己发泄。
傅昭南心中的怜惜翻江倒海一样涌起。
他透过柳清姿的身体，仿佛看见了8岁那年刚刚失去父母的自己。
从前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忍耐、极力地忍耐着熬过来的。
一个人苦苦支撑，在无尽的黑暗里踽踽独行的滋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柳清姿低头蜷缩的身影，让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发顶，哄哄这个原本脆弱但强迫自己坚强起来的女孩。可是手刚刚抬起来，他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迟疑片刻，又收了回来。
最终选择坐回她对面，静静地等她调整好情绪。
柳清姿平静了好一会儿，直到房间里的冷气把眼皮上的红肿吹散了，才抬头看着傅昭南。
她第一次这样仔细地看他。眼前的男子长眉如剑，微微上挑的眼尾为他的眼神添上几分锐利，然而此刻，他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一丝傲然之气，反而是一派平和。
他沉沉的目光像古井一般，清冷，深不见底。可是不同于以往，今天他的眼神里装着几许理解，装着几分同情，甚至……一丝怜惜。
柳清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错开眼神，眨了眨眼再看，傅昭南的目光依旧不变。他是那么坦然地迎接她的探究，同时也把她探究得那么彻底。
“所以徐总，从一开始您就都知道了吗？”
傅昭南大方承认：“我猜的。”
他随手拨过一堆牌来，手指轻动，慢悠悠地把牌码起来：“城南春离三院最近，又是午饭时分，你既然不是住在门口的本地人，就极有可能是出来买饭的病人家属。”
“那……”
她还没来得及往下追问，傅昭南已经料到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道:“以你这年龄，如果有父母帮衬着，你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他瞟了一眼柳清姿。
她的眼眶又一阵微红，一串眼泪像洒出了丝绒袋子的钻石，骨碌碌碎了满地。
像只无辜的小兔子。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摩挲了一下她的发顶。
她的头发很软，真像兔子的绒毛。
“嗯，坐。”傅昭南答应着，“再来。”又递给柳清姿一张牌。
“你脚怎么样了？”雷霆看了看柳清姿，先开口问她。
“雷霆，你来啦！好多了。我也没有你的电话，没法告诉你，让你惦记了。”柳清姿歪着头，“是......白板。”
傅昭南一笑，离了座：“你们聊，我有事，出去一下。”
他一走，雷霆就凑到柳清姿身前来，低下头细看她的伤。
伤口已经全长好了，大概因为用了祛疤药膏，疤痕很浅淡，粉红的一道从脚跟顺着爬向踝骨。女孩都爱美，雷霆怕她因为留疤心里别扭，还故意哄她：“你这伤口长得挺好的，到时候在这纹上个花，肯定就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文身？”她的脚往回缩了缩，“我有点怕疼。”
“没事儿，不疼。到时候我找个认识的纹身师，给你多上点麻药。”他又亮出自己的胳膊来，“你要是还害怕，我陪你一块去，就在这儿也纹上一个，总行了吧？”
柳清姿看着他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谁要你陪着，我才不去呢，我还是怕疼。”
雷霆脸上的笑容凝了凝：“咳，我就是开个玩笑。我看你这伤再涂涂药膏也就好了，用不着纹身。”
“嗯。阿承哥推荐的药膏确实挺好用的。”她正了正色，“雷霆，这次我的事，麻烦你了。”
“我？麻烦我什么了？你的手术是老程做的，手术费是天哥垫的，我可什么力都没出啊。”他挠了挠头，笑得有点憨。
“不是这么说的。要不是那天晚上你带我去医院，我的伤肯定就耽误了。再说，做完手术那么多天，你不是天天来陪我吗？”
她含笑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雷霆，看得雷霆的心也跟着忽闪忽闪的，一阵跳得太快太猛，一阵又静静的好像不会跳了似的。
“嗨。”他不自然地把头转过去，嘴角却是高高地挑起来的，“我那不是……凑巧吗，凑巧。陪你也是因为在家闲着没事干，找个人说话，总比一个人在家闷着强。”
“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她的目光真挚。
“行，我接受！那等会儿你可别忘了那天说过的话啊！”
柳清姿真被他这句话给问懵了：“什么话？”
“你真忘了？你说了，要替我抓牌，让我赢天哥两把的！”
“好，那今天我帮你抓牌。”
柳清姿的声音轻，但是雷霆的声音却大。傅昭南听着屋里传来雷霆爽朗的笑声，轻轻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走廊的一束灯光照着他的半边身子，将他一半的脸映得分明。
也不知道那丫头说了什么，让雷霆这么高兴。
邵建翎和程知邈先后到了，看见傅昭南站在门外，就问候他：“天哥，怎么站在这儿？”
傅昭南的神情很是轻松，脸一侧：“出来透透气。既然都到了，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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