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坐在马车里面,小心翼翼的撩起帘子侧眸朝外面看去。
窗外人来人往,叫卖的大声叫卖,吆喝的四处吆喝,络绎不绝,热闹非凡,比起她的家乡来不知热闹了多少倍,
这里的人个个身穿锦袍华服,器宇轩昂,美貌自成,低着脑袋再看看自己,一身麻布素衣连多余的装饰没有。
说的好听一点,可以称之为简单质朴,说的不好听呢,就是出生乡野上不了台面。
一厢对比下来,芳娘心中更觉坠坠不安。
就在芳娘惴惴不安之际,马车却是缓缓停下来,直至整个人坐上上面没有丝毫感觉。
只见马车停在一处朱红色的大门口,门两侧各放着一尊硕大的石狮子,门上的匾额写着大大的几个字——镇国公府,门口站着老老少少的一群人。
在等候已久的镇国公府众人的目光之中,朴素而雅致的马车的车帘被缓缓掀开,露出一只骨节分明,手指瘦削修长且光洁如玉的手来。
一直搀扶着老太君的镇国公府的大夫人见着这手时,眼眶之中渐渐积蓄起热泪来,若不是搀扶着老太君,想必大夫人此刻已然直奔马车而去。
目光定定的落在洁白如玉的手上,儿啊!那是她离家三年的儿啊,是她千求万盼才得来的儿啊。
此时,车内缓缓走出一男子来,只见这男子生的温润如玉,眸子中仿佛拥有星辰大海,一身白袍洁白无瑕,更衬得男子身体修长,面色柔和。
站在大夫人身旁的表小姐柳妍见到自己倾慕多年来的表哥,一想到姨母说过,等表哥回来之后,她便做主将自己许配表哥,心中难掩激动之情。
一想到这里,鹅蛋似的脸颊就飞快的烫起来,眼中夹杂着羞怯却还是忍不住去偷偷看自己倾慕已久的男子。
世人皆知镇国公府有公子尚仪,三岁能诗,五岁能赋,小小年纪便是三元及第,领兵打仗更不在话下,唯一可惜的便是,尚世子现在还未娶妻。
说起来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膝下无子无女,旁人同他这般大的时候,早就儿女双全了。
这也是大夫人的一块心病,她这儿子什么都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说什么都不肯娶妻,这好不容易回来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跟三年前似的,眼睁睁消失在自己眼前,一声不吭的离开。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从马车跳下来的尚世子并没有立刻奔向他濡慕的老太君,慈爱的母亲,心仪他的表妹。
而是缓缓伸出手来,眸光朝着马车里面看去,柔声道:“芳娘,出来吧。”
听到这话,芳娘咽了一口吐沫,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他们不是豺狼虎豹和自己一样,都是人,对,都是人,所以他们没有什么可怕。
强行抑制住内心的紧张与不安,面上逐渐平静,嘴角勾起一抹合适的弧度,掀开车帘,将手放在尚仪手里,躬身向外面走去。
双脚刚刚落在地上上,看见门口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芳娘悄悄低下脑袋,眼中闪过胆怯。
尚仪好似看出芳娘的不安,温声道:“没事的,走吧!”
芳娘捶着脑袋,轻轻点了一下,感受着手上来自尚仪的温度,悬在半空之中逐渐平稳下来。
柳妍侧身打量朝他们走来的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为女子的第六感告诉她,表哥含情脉脉的拉着一位乡野村妇朝着他们走来,这一刻,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祖母,娘我回来了。”松开紧紧握着芳娘的手,撩开袍子,跪在地上朝着祖母还有母亲重重的磕了三回。
芳娘慢了一步,但也学着尚仪的模样磕头,只不过嘴里没有叫什么。
老太君和大夫人忙不迭的拉起跪在地上的尚仪,泪眼婆娑的握着尚仪的手,不住地说道:“好孩子,娘都知道,回来就好。”
丝毫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芳娘,芳娘低下脑袋,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地面,缩成一团,让人好不怜惜,只可惜无人在意。
男子声音轻柔悦耳,和老太君还有大夫人指着芳娘说,“祖母,娘,这是芳娘。”
芳娘?
这下,除了柳妍以外的人这才注意到芳娘,只见,面前站在以为身穿麻布做的衣裳,乌发梳着妇人样式,显然是成过亲,一看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人。
老太君和大夫人的眼底齐齐闪过疑惑,再送回来的信中也没有见着尚仪提起过芳娘这个名字又是从何处来?
大夫人先发制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乡野出生,她不明白了,若是儿子带回来的一个普通妇人,是不必特意向他们介绍。
面露疑色,朝着儿子问道:“不知这芳娘?”
尚仪坦然道:“这是儿子娶回来的娘子。”转头朝着芳娘说,“芳娘,还不快拜见母亲还有祖母。”
芳娘学着大夫人跟前女子的姿态,面色拘谨,笨拙的行了一个她以为的礼仪。
大夫人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娶?她没听错吧,儿子说面前的乡野村妇是他娶回来的。
要知道,‘娶’这个字,意味着三媒六聘,八抬大轿。
镇国公府里,只有尚仪的夫人才配得上这个字,其余的只能称之为妾,哦,不对,有的甚至连妾都算不上,通房而已。
她镇国公府尚家,绝无可能让这个乡野村妇进门。
霎那间。大夫人眼眸中满是怒气,大喝一声,“不行,我不同意。”
尚仪脸色猛地一沉,拉着芳娘便跪了下来,“若是母亲不同意芳娘进门,那儿子也不进门,还望母亲三思。”
顿了顿,充满柔情的目光落在芳娘的腹部,轻声道:“更何况,芳娘已有孕月余。”
这话一出,大夫人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又惊又喜,惊得是尚仪的发妻还未进门,庶子便要降世;喜的是,自己要抱孙子了。
尽管又惊又喜,这也掩盖不了芳娘缠着尚仪做出未婚先孕的丑事,败坏镇国公府门风。
芳娘此刻在大夫人眼中就是个不折不扣迷惑自己儿子的狐狸精,她的尚仪从小到大除了在娶妻一事上面让她不顺心,什么时候竞像现在这般忤逆自己。
狐狸精,连粗布麻衣都裹不住她那一身狐骚味。
难怪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她见着这芳娘勾着自己儿子不放,原来是想做世子妃,想都别想,只要她还活着一天,这狐媚子就进不了大门。
在场的身份最尊贵的三人,两人当场对峙,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紧随其后的奴仆赶忙低下头,生怕自己看着什么不该看的。
到底还是老太君年长,见过的大风大浪不计其数,充满威严的眸子稍稍眯起,瞥了一眼芳娘。
“尚仪,不若你先带着这芳娘进门可好?”
听到这话,尚仪先是看一眼芳娘,明显被他们的争执吓到,身子不停地发出细微颤抖,小脸却是倔强的无波无澜。
心下一横,叹了口气,抿着嘴,“既然母亲不愿让芳娘进门,儿子想来还是过些时日再回来,以免惹得母亲不快。”
抬头扫了一眼头顶硕大的匾额,眼里闪过一抹愧疚,转身带着芳娘离去。
再说一旁的大夫人方才还是一副欢喜的模样,现下却是脸色铁青,唇瓣紧紧抿在一块儿,怒目圆睁。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尚仪,你当真要为了这不知廉耻的女子离家出走?”
尚仪撩开袍子,重重磕了一个响头,脊背跪的挺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当真。”
听到这话,大夫人顿时觉得气血翻涌,肩膀止不住的颤抖,一个健步冲到尚仪面前,伸手给了尚仪一个巴掌。
‘啪!’
大夫人的手重重从尚仪的眼前一闪而过,尚仪只觉得此刻左脸发出阵阵疼痛。
最先反应过来的奴才眼瞅着情况不对,猛的一下趴在地上,脑袋深深埋在地上,恨不得现在挖个坑躲进去。
大夫人踉跄后退,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又看,上面微微泛起红印,足以证明方才用力之大。ᴊsɢ
“尚仪,为娘······”眼中含泪的看了看尚仪,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你······我”
纵然是老太君见多识广,也被方才那一幕给吓着了,大庭广众之下,她的好儿媳妇打了一向乖巧听话的大孙子。
向来被众人称赞母慈子孝的母子两,此刻竟然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针锋相对,势如水火。
简直是震惊老太君的三观!
尚仪一怔,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母亲打了他。
低下头,用最平淡的声音道:“既然母亲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待母亲气消了,孩儿在回来服侍母亲。”
起身拉着呆若木鸡的芳娘离开。
“站住。”一道充满上位者威严的声音直击两人的后被,尚仪听惯了这声音,到还没什么感觉,倒是芳娘,汗毛直立,手脚发凉,这是来自上位者对下位的威压。
“尚仪,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子弃掉整个家族,芳娘,我虽不知你和尚仪怎么相遇,又是怎么珠胎暗结,只不过,你当真愿意尚仪为了你舍弃掉孝和忠?”
听到这话的芳娘缓缓缓过身来,眼中全然没有众人想象的愤怒之色,相反,更多的是坦然与平静。
唇角轻勾,“您是长辈,我是小辈,有些话本不该说,可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俯身一礼,摸了摸还未隆起的小腹,随即坚定道:“我腹中孩子,是我和尚仪拜天地行夫妻之礼得来的,不是什么珠胎暗结。”
一身素衣,立于风雨之中,别人是怎么看她,她都不介意,只是唯独不能抹黑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
尚仪在旁眉头轻挑,粲然一笑,芳娘永远是这般无惧世俗的威压,坚守内心的道理。
“祖母,原谅尚仪不孝,若是尚仪为了所谓的名节,舍弃芳娘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
大夫人望着尚仪远去的背影,眼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她不能相信儿子居然要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要舍弃自己这个母亲。
神情里全然都是不知所措,转过身子,眼里闪烁着泪花,弱弱朝着老太君叫了声,“母亲。”
老太君那梳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此时轻微左右晃动着,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杵着沉香木做的拐杖往回走去。
婆母素日一向疼爱自己,从来都没有如此对待过自己,看来这回······
她身为镇国公府的大夫人,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镇国公府的世子,先不说这件事会以多快的速度传到达观贵族夫人的耳朵里。
想必未来的一些时日里,他们镇国公府将会是全京城的笑话。
复又望了望已然绯红的手掌,难道她真的错了吗?
站在一旁久久不语的柳妍,面露担忧,安静地将垂头丧气的姨母扶了进去
围观的众人本来只是想目睹一下镇国公府世子的神颜,没想到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看了如此一处大戏。
还不等镇国公府的仆从驱赶,众人便已心满意足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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