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都仿佛静止了一瞬。
塔台的同事对林知瑜肃然起敬，眼含热泪。
宋江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来，连着嘴也没了颜色：“林知瑜……林知瑜……”
他呢喃两声，接着回过神，颤声问经理：“搜救队到哪儿了？”
“派更多的搜救队出发啊！你们还在等什么？”
经理双手撑在桌上，低头皱眉：“搜救队早就在路上了，只是8192坠在境外……”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众人都明白。
印度洋距离太远，搜救队过去时间太长。
不如等当地的大使馆交涉，再组织搜救。
再且，8192从高空坠海，林知瑜能够活下来的几率几乎为0。
“我们已经联系了亚城的搜救，从哪里过去会快很多。”经理哑声解释。
宋江双目通红，浑身狠狠打了个冷颤，仿佛感受到了林知瑜坠入深海时的绝望。
塔台的同事上前安慰：“江机长，你要先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宋江静默一瞬，转身朝着塔台外走去。
他回到航司，直奔办公顶楼。5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想做些什么，好似这样就能挽回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宋江也不例外，没人知他和航司高层谈了什么，只知道半小时后，他走出办公大楼，直奔停机坪，上了货机7715。
宋江打开火速通讯：“京都地面，夏航7715飞印度孟买，停机位108，请求推出。”
“京都地面，停机位105，同意推出。”
宋江急切的操控着7715开进跑道。
耳机里传来塔台的声音：“京都放行，夏航7715，请求离场条件。”
宋江盯紧仪表板，分毫不差的说出离场条件、气象信息、放行许可、滑行程序。
这些往日里起飞的必备步骤，此刻却不断在加重宋江的焦灼。
他心急如焚，京都飞孟买需要8小时，而黄金救援时间是24小时。
林知瑜不能死，宋江想着，那双大手将操纵杆的拉到底，夏航7715在轰鸣中冲进云霄。
于此同时，塔台里传来最后一句：“夏航7715交付空管，京都地面希望你带着8192安全回家。”
宋江湿了眼。
他从没飞过这么煎熬的航线。
空管没隔一个小时都会通报一次8192的搜救进度。
“空难1小时，8192获救乘客20名，机长林知瑜不知所踪。”
“空难2小时，8192获救乘客45铭，机长林知瑜不知所踪。”
……
宋江每次都怀揣希望，又每次都落空。
整整8个小时，每一分钟都是折磨。
他不眠不休的赶到孟买达萨哈机场，和亚城的搜救队汇合赶到印度洋。
此时海面上已经布满了搜救艇和大型搜救的船只，跳伞的乘客大部分都已经被救起，只有少数还在寻找中。
8192的机身距离搜救中心大约有5公里，坠落时很好的保护了跳伞的乘客。
宋江远远看着七零八落的残骸，心口一痛。
他颤声问搜救队：“机长林知瑜有消息了吗？”
搜救队长蒋晨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没有……”
“我们已经派出了所有能够动用的搜救队伍，8小时内救上来的人有132。”
蒋晨每说一句，宋江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最后轻叹了一声：“你做好心理准备，林知瑜很有可能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这四个字太残忍。
宋江身形一颤，心里有个不知名的地方慢慢塌陷，最后只剩下一片空寂。
悔恨的情绪一涌而上，他强行忍住眼眶中的湿意。
“还有15个小时呢，会找到的。”
他的声音很轻，海风一吹就散。
宋江却似是说服了自己，背脊又挺的笔直：“给我一套设备，我要去找她。”
蒋晨眉头紧皱：“你先休息会，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我们这些专业的人来办。”
他理解宋江的心情，可他这个神思恍惚的状态，要是下海再出了什么事……他可没办法和夏航交代。
被拒绝的宋江眼里闪弋㦊过不耐，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学长！”
宋江的拳瞬间紧握，周身的气压骤低。
蒋晨见宋江有熟人来，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安慰：“你也别急，只要林知瑜还活着，我们就一定会找到她。”
他说完，又马不停蹄的投入救援。
宋江面色阴沉，没有开口。8
阮晴被救上来不久，不知道自己和林知瑜说的那些话已经被宋江听见。
她照常走到宋江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还好你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江面色冷然，眼里盘桓着股阴翳的恨意。
“我一定会来找你。”
阮晴满心欢喜，丝毫没有觉察到异样：“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宋江却嫌恶甩开她的手，抬手捏住阮晴的脖子。
阮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面露疑惑：“学长！你怎么了？”
宋江没有说话，眼里的憎恨如脚下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阮晴的脉搏在他的手指下跳动，宋江动了杀心。
他毫不犹豫的收紧手指。
喘息不过来的阮晴脸色涨红，她疯狂拍打宋江的手臂：“放开……”
“求你……放开我，我会……我会死的。”
阮晴的话断断续续，眼珠向上翻起，露出大片白色。
宋江理智回归，他松手。
阮晴狼狈的靠在夹板边缘不断咳嗽喘息，脖子上的指印明显。
宋江语气冷硬到不带一丝温度：“当初你在停机坪打开8192雷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林知瑜会死。”
这话宛若当头棒喝，阮晴呼吸一窒：“你……你怎么知道？”
宋江一步一步走近，将人逼近角落：“你最好祈祷林知瑜平安无事。”
“否则，我一定让你尝过比她高出百倍的痛苦。”
他丢下这句话，阔步离开。
林知瑜生死未卜，宋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
他再次找到蒋晨，不顾劝阻换上潜水服，跟着搜救队寻找林知瑜。
日升月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宋江已经在水里泡了整天，8192的驾驶舱已经找到，黑匣子也已经打捞完毕。
唯有林知瑜，毫无踪迹。
幽深静谧的海水裹挟着绝望，逼的宋江不得不认清现实——纵使坠机没要了林知瑜的命，这漫无边际的海水也不会给她留下任何活路。
他的心一慌，脚下猛然被海草缚住，整个人沉入深海。
“滴——滴——”
病房里的心电图不断发出声响，熟悉的消毒水味萦绕鼻尖。
宋江猛然睁开眼：“林知瑜！”
路过的护士一惊，立即去叫了家属。
蒋晨进来时，就见宋江粗暴的扯开手背上针头，掀开被子下床。
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江机长，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
“好不容易在床上安静躺了两天，您这又是要闹哪一出？”
宋江宛如看救命稻草一般望着蒋晨：“8192、林知瑜呢？”
蒋晨别过目光，避而不答：“你看看你，手上都出血了，护士呢，护士小姐，快来帮他包扎一下。”
宋江的心猛然下沉，不安陡然升起。
他抓住蒋晨的衣领：“告诉我，告诉我她在哪儿！”
蒋晨面露不忍：“8192已经全部打捞完毕，机上乘客和机组人员工132人，只有机长林知瑜牺牲。”
宋江的脸色瞬间颓败，握住蒋晨的手也缓缓松开。
“找到……尸体了？”他哽声问。
蒋晨叹了口气，沉默不语。3
宋江眼里湿意渐浓：“找到的话，就带我去看看她。”
“没有。”蒋晨摇头，眼里也多了股哀愁，“8192坠机的地方搜救队已经找遍了铱驊。”
“林知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大的可能就是像我说的那样，尸骨无存。”
宋江低下头，胸腔内痛意肆虐。
他的拳锋被捏的发白，像是竭力在忍受着什么。
蒋晨捏了捏宋江的肩头：“兄弟，上头下了命令，我们搜救队已经撤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长长叹息一声，将空间留给了宋江。
病房内安宁静谧。
窗台上甚至还有阳光落进来，明媚刺眼。
宋江五味杂陈，陡然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他恨林知瑜，恨到见到她就想毁了她。
恨她在多年前偷走了自己心又弃若敝履，恨她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又不告而别。
可是明明恨林知瑜恨到了骨子里，他的心里此刻却只有痛楚。
宋江不敢相信林知瑜死了。
毕竟不告而别是她一贯的手段，他们以前就聚少离多。
两个人全靠着以前的那点回忆来慰藉自己的感情。
宋江按住心脏，安抚似的劝慰自己：“她只是又离开了……或许就后来的某一天，她又会像从前一样，突然出现在眼前。”
他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最终终于骗过自己。
除了神情颓靡，宋江真的再也找不出难过的痕迹。
他出门，想离开这个医院透气。
不料刚出病房，迎面就撞上了8192的现任机长——陈书明。
宋江愣了一瞬。
陈书明已经上前握住他的手：“你就是江机长吧，之前给我带班的事情，我还没谢过你。”
宋江恍然想起，8192坠机时，林知瑜顶的就是他的位置。
他皱眉，声音微冷：“你为什么要把驾驶位让给林知瑜。”
这回换陈书明愣住，表情僵硬：“她说她可以迫降海面。”
“她说她可以？”宋江言语犀利，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客机在水上迫降成功的案例全国不超过10例！”
“你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让别人替你去做。”
宋江骤然收紧被握住的手：“你配做机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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