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画面里的云家村变化很大。
记忆里的土房子都变成了砖房。
奶奶家本来是这里最早盖砖头房子的，现在倒成了最萧条，看起来最旧的一处宅子了。
大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损坏了，歪歪斜斜地倒着。
主播走进去带着大家逛了一圈，开始和之前一样，找人采访。
第一个采访人我就认识。
虽然她苍老了不少，脸上的慈祥却柔和依旧。
听到主播说明来意后，她立刻板起了脸。
指着镜头就开骂。
「你们这些网友就喜欢胡说八道！微微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被你们说成那样！我家孩子要是有微微的一半，我就知足了！」
「真的是，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她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问道。
「云长生，林柔，我一直想问你们了，你们这么对云微，看到她断掉的手指，心里就不会痛吗？」
我愣住了。
其实我没想过，在我最声名狼藉的时候，会在直播画面里看到有人为了我哭。
徐婶婶流着眼泪说，
「微微她奶奶不是个玩意儿，不喜欢女娃，微微三岁就逼着她洗衣服，那小手冻得哦……那么小的孩子，能不哭吗？」
「可是微微一哭，她就拿树枝抽，就手指粗细的树枝，我看着都心疼！」
「后来她把自己给摔死了，微微爸妈才回来接她。」
「他爸也不是个东西！微微奶奶葬礼上，微微没哭，他二话不说就给了她两个耳光！我差点就冲上去和他打起来了！」
「他说微微不孝，他懂什么？他知道微微有多苦？」
「还有，微微不哭就不孝，他那宝贝闺女云蔷，嫌弃乡下来都不来，就孝顺了？」
「我就没见过这样的亲爹亲妈！心偏成这样！」
徐婶婶老泪纵横。
却有人在直播间质疑她是我找来的演员。
主播也表示怀疑。
「大婶，你说的这个人，真的是云微？你确定？」
周围早就围上来了不少村民。
听到主播这么说，不少老一辈都开始愤愤骂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云微被她奶奶大冬天关在院子里，饿晕了过去都没偷东西，怎么可能会跑去偷人东西？」
「我们村里的路都是云微修的，小偷会搞慈善？」
徐婶婶招手让大家安静一点。
然后小声问主播：「是不是有很多人在看？」
「是。」
主播刚肯定回答。
网友又开始嘲了。
「看吧，果然是做戏啊！」
未曾想。
徐婶婶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用布满茧子的手双手合十，替我求饶。
「真的，绑架微微的这位同志，你行行好，放过微微吧！」
「微微这孩子，真的太苦了！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有什么难处你说出来，你别欺负微微好不好？」
「她真的是个好孩子，真的！我要是撒谎，我天打雷劈，我下地狱，我不得好死！」
6
我老家有句话，较大的疼，小的娇，要苦苦到当中央。
可在家里，我却是被当成透明人的那个。
因为我到了五岁，才被接回家里。
我没有归属感。
又或者说是，他们自始至终都把我当外人。
爸妈却用「你是姐姐，你要大度」来搪塞我。
只要是云栗和云蔷看上的，永远都没我的份。
「云微，你是姐姐，怎么能和弟弟妹妹抢玩具？赶紧把玩具还给弟弟妹妹。」
就连爸爸出差回来，他会给妈妈、云栗和云蔷买礼物，唯独忘了我。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怯怯问他。
他却脸一沉。
「云微，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以为我的钱是那么好赚的？」
爸爸不知道，他不是在拒绝我的要求。
而是在将我的自尊丢在地上，反复碾压。
我真的是……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我再也不向他们提要求。
没事，云蔷会「安慰」我。
「姐姐，你没有礼物没关系，等我不要了，你就捡我的呗！」
初中毕业那年，我顺利以全市第三名的成绩升到了市里的重点高中。
云蔷考了班上三十六名，爸妈给了她五百块零花钱。
我却什么都没有。
我用暑假给小区孩子补课赚的钱，给自己买了一条白色连衣裙，然后把它放在行李箱最下面一层，打算偷偷带去学校。
一天给小孩补课回来，我却看到云蔷穿着不合身的连衣裙，在我妈面前转圈圈。
「妈，好看吗？」
我过去拽着她的手，让她脱下来。
我妈一巴掌就扇在了我脸上。
「云微！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不就是一条裙子吗？」
我没绷住，第一次嚎啕大哭。
这不是一条裙子，是我藏了很久的梦！
大概是看我哭得凶，妈妈讪讪地让云蔷把衣服脱下来给我。
她扭头进了房间，出来时，连衣裙已经被她剪得稀碎。
我气得眼睛都红了，妈妈却把她护在身后。
「云微，你是姐姐，必须让着妹妹！」
后来，云蔷对程昱一见钟情，我妈还是要我让给她。
「就你这条件，什么男人找不到？非要磕死一个程昱？」
我没同意。
但还是没能阻止云蔷嫁给程昱。
7
这个小主播的直播间显然没有让网友们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观看人数其实没怎么减少，就是没什么人评论了。
就连主播都选择了沉默。
回去的路上。
他把手机架在车上，打开车窗，任由冷风飕飕地吹，吹得鼻尖都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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